儿子生于贫困之中。那时我是一个穷留学生，来自当时还相当贫穷的中国，不可能从中国的家长那里得到金钱支持，美国的法律也不允许我们到校园外去打工，于是一家三口的唯一收入就只是我的半职助教工资： 每月约一千美元。那样的家庭收入，正是在当时的法定贫困线上下。儿子来到这世上时，一切穿的用的，都是别人用过的二手旧物，有的是别人送的，有的是我们转买的。

儿子进我们家门后，安静地睡了几个小时，然后就不停地哭，哭得我不知所措。饿了？热了？冷了？病了？我只得胡乱猜。“也许是没有什么好玩吧”，有一天我想。于是我思想去给他买个什么好玩的玩具。但那对于我们好像太奢侈了。都是因为我穷啊。常言道“穷人的心多”，我就常害怕对不起儿子。

“如果我能赚点外快的话，就能给儿子买上一件玩具了”，我坐在办公室里想。我知道我们(物理）系里有研究生在校园里作tutor，即指导学习吃力的学生完成作业。他们在各教学楼里贴一小广告，写上“物理tutor，每小时8美元”和联系电话。（那时法定最低小时工资还不到5美元。） 然后，有完不成作业又还有点钱的学生就会找来了。但那些作tutor的研究生都是些美国人，我想凭我那英语口语，是竞争不过他们的。但我注意到从未见过有编程的tutor广告，是个空缺。我那时已经在计算机系选修过一些编程课程，加上物理系本业的“研究”基本是靠计算，天天用Fortran语言编程编了若干年了，自信作个Fortran语言编程的tutor很合格，就学样到一些工程系的教学楼里贴上“Fortran tutor，每小时10美元”。 不久，有个女孩子找来。编程这种事，是旷日持久的，她第一次来就在我办公室呆了近三小时。我实在不好意思收她那麽多钱，就叫她付我20美元算了。

拿了20美元的外快，我高高兴兴直奔从来都是过其门而不敢入的“ToysRUs”。那是我这一辈子第一次走进那儿童天堂，惴惴不安（囊中羞涩），头晕目眩（没见过的东西太多）。挑了半天，挑了件20美元能买下的幼儿玩具“收音机”，上有三个巨大按钮，第一个按后会说“鸟”并发出鸟鸣，同时一个画有飞鸟的窗口会闪闪发光； 第二个按后会说“猫”并发出猫叫，同时一个画有猫的窗口会闪闪发光； 第三个按后会说“狗”并发出狗叫，同时一个画有狗的窗口会闪闪发光。其它还有些按钮能发出音乐。

那时儿子已经能在地上爬了。 我得意地把礼物带回家，放在他看得见的地毯上不远处。果然他不久就注意到这件“异物”，就爬过去，伸手就按那“猫”按钮，结果那“收音机”一声大叫“猫”，同时骤闪红光，把我儿子吓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哭过之后，还是好奇，慢慢就不怕了。

后来，我还继续作tutor，给他买过些玩具。我的理解是，小孩子也需要“精神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