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夏末，秋收季节刚到，家父却不幸病故。

二姐和老三老四，各自有各自的能耐，早成了城里人。只有老大，无能无用的老大，还穷困在乡下，和村里村外、左邻右舍的乡下人串着亲，沿袭着互帮互助的老传统。

丧事突降，除了家禽家畜，那些快要结茧的桑蚕，是一刻也断不得吃食的。老大骑了车，硬生生把舅弟舅媳攥了来帮忙。

老大媳妇憨厚，听了老大的吩咐，把自家凡事全托给舅弟舅媳，自己屋里屋外地专心忙起公公的丧事来。

“老大，还是你去请邻里们来帮忙吧！”二姐说：“这些年，我和老三老四在城里，没和他们走动，没了交情，生分了，我们是断然请不动他们的。”

这边，按照俗礼，老大挨家挨户地叩着头，恭请邻里们前来帮忙治丧。

那边，二姐、老三、老四正忙着把自己和爱人的生辰八字写给风水先生。

 “先生，我家是开厂子的，你要下真功夫为我爸选个好风水！让他老人家保佑我家事事平安，富贵双全哦！”老四媳妇说着塞给风水先生一个红包。

“就是，我家是做工程的，你要仔细掐算掐算我夫妻俩的生辰八字才确定他爸的出殡时刻和墓址朝向啊！让他老人家保佑我们工程安全，顺利赚钱，千万别亏待了他三儿子啊！来，先生，给你红包。”老三媳妇说着也塞给先生一个红包。

“先生，我们家那个，在机关工作，现在还是个副局，你要选个好地方，让我爸保佑他女婿仕途顺风，步步高升啊！”二姐塞给先生一个更加鼓胀的红包，把嘴凑到先生耳边小声说道：“我这红包，可比他两的都大哦！”

“放心吧！我会下功夫跟你们考究的，保管你们个个心事如意。”先生说着扭头环顾问道：“嘢！你们——你们好像还有个弟兄的嘛！快去叫叫！让他俩赶紧把生辰八字也拿来呀！”

“唉！你是说老大两口子啊！别管他们，他们不相信这个。”老三媳妇说：“再说，他们……连老爸的医药费都还没凑够，现在还是二姐垫起的，他们来了，也不会有红包给你的。”

老妈见老大媳妇忙得实在可怜，远远喊道：“我说，老三老四，还有二闺女，这屋里屋外，老大家媳妇忙得脚板儿都翻到背心了，你们也不帮着料理料理？守着先生做啥？”

“我们要陪先生给老爸找个好墓地的嘛！有事叫老大两口子就是，我们忙着呢！”老三媳妇说。

姊妹三个，只怕风水先生把老爸的好风水偏袒了谁，将来亏损自家，都齐齐的拥着先生上山寻墓，一刻不离，只留下老大两口子在家屋里屋外的疯跑奔忙……

老爸入土那天晚上，老大喜滋滋地告诉他媳妇说：“媳妇，这回多亏了二姐夫单位的同事和他家那些亲戚，送了那么多的礼钱。还有老三老四的媳妇也想得周到，通知了她们娘家那么多亲戚来送礼。我估计，这回收到的礼钱，除去丧事的开销，还会有一笔赚头，分摊下来，二姐替我们给老爸治病垫付的那笔医药费也能够还上了。”

老大媳妇没有接口，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羞怯地问道：“老公，跟他们一比，你不嫌我娘家人送的礼钱少、给你丢脸面了吗？”

“不嫌，你们娘家家境就那样，我知道，已经尽力了。”老大安慰道：“媳妇，别和他们攀比。何况，这些年，他们不在爸妈身边，爸妈种田种地的事，都是我们在承担，也没计算过工钱，再说，这村里村外、左邻右舍来送礼送钱的，还不是念在我们平日里给他们家送过礼、送过钱的缘份上才来的嘛！所以，这么一计较，我们也并不亏欠他们，所以，别难过！”

第二天，对丧事清账的时候，说是各家亲戚送的礼钱，各家领回去，将来各家去还情送礼。

老四把他媳妇娘家亲戚送的礼钱扣了回去。

老三把他媳妇娘家亲戚送的礼钱扣了回去。

二姐把姐夫单位和她婆家亲戚送的礼钱扣了回去。

叫老大也把他媳妇娘家送的礼钱扣回去。

这样扣除之后，余下的礼钱竟不抵丧事花销的赊欠，老大家又摊上了一笔欠账。更别说还二姐替他家垫付的医药费。

 “你——你们这样做不——不——不合理。”老大万万没想到二姐和老三老四原来是这么打算的，懵懵地沉默好大一会儿，不禁鼻尖儿一酸，悲泪盈眶，朝他们嚷道。

“怎么不合理了？你们娘家人送那么一点点儿礼钱。莫非你们是存心想占我们的便宜？”老三媳妇说。

“那——那——这些年，你们不在老家居住了，这村里村外、左邻右舍和原来大家庭的亲戚朋友的红白喜事，你们一直不相往来，全由我们去走动，由我们去送钱送礼还人情，我们还要帮爸妈种田种地，从没计算过工钱，这又怎么算……”

“走！老公，回去。谁让我娘家亲戚太穷了呢？”老大媳妇没等老大争辩完，拖了他的胳膊，双双回到屋里关上门，‘呜呜’地抱头痛哭起来。